美國制造業的強勢復蘇,不僅源于奧巴馬政府的有力推動,更源于美國經濟的內在驅動
文/鞠恩民
2008年秋季爆發的金融危機嚴重打擊了發達國家的經濟,卻也促成他們重新重視制造業,這其中,尤以奧巴馬政府提出的“制造業回歸美國”為代表。最近幾年,美國制造業明顯復蘇,裝備制造業反彈的幅度甚至超過德國。
我們來看看美國在新興領域和高端產業上的做法。
美國對高端產業給出了兩個界定標準:一是每個產業工人的研發支出應超過450美元,或者是位于產業的前20%;二是產業隊伍中獲得STEM(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學位的人數必須高于全國平均水平,或者在本產業中所占比重達到21%。同時符合這兩個標準的產業就是所謂的高端產業。
根據這一標準,美國的高端產業共包括50個行業,涉及先進制造業(35個)、先進能源行業(3個)和先進服務業(12個)。高端產業是維持美國當前發展和持久繁榮的關鍵,這些產業最能支持創新、最能保障可持續增長。
在美國政府的推動下,美國出現了明顯的制造業回流趨勢。
蘋果公司把一部分Mac電腦的制造從中國轉移回美國;工程機械企業卡特彼勒將倫敦一家工廠撤回印第安納州,并把原先設立在日本的部分設施遷至美國,由此創造4200個就業崗位;福特汽車公司已陸續從中國、日本和墨西哥撤回部分崗位;英特爾公司不斷向美國本土的生產和研發砸入重金,公司75%的產品將在美國國內生產,帶動本土高薪崗位4.4萬個;咖啡連鎖店星巴克開始把其陶瓷杯的制造從中國轉回美國中西部。
根據咨詢公司埃森哲(Accenture)的報告,受訪的制造業經理人有約61%表示,正在考慮將制造產能遷回美國,以便更好地匹配供應地和需求地。
但美國制造業形成回歸趨勢也不全是政府的作用,經濟的內在規律或許作用更大。
五個內在驅動力
一、美國制造業成本已具比較優勢
隨著頁巖油氣革命,美國一舉實現能源自給并有余力出口,這導致發電成本急劇下降。目前,美國的平均電價只有中國的一半。
相形之下,中國工業電價高于發達國家平均水平。2014年OECD成員國工業平均電價為每千千瓦時123.88美元。而中國工商業平均電價折合139.43美元/千千瓦時,可見中國工商業電價高于經合組織國家平均水平,更是美國平均電價的兩倍。
中國制造業成本不僅高于東南亞、南亞、東歐,并且達到了美國制造業成本的90%以上,其中珠三角、長三角達到美國制造業成本的95%,中國制造業成本競爭力正面臨壓力,2004-2014年,中國的年均工資增長率一直處于10%-20%區間。
生產率方面,雖然美國裝備制造業的工資是中國的6-7倍,但美國裝備制造業的勞動生產率也是中國的6倍以上,兩者相抵,中國裝備制造業在綜合成本上并不具備太大優勢。隨著智能制造的發展和布局,美國的汽車、高端精密儀器等產業效率會提高40%。
二、自動化和機器人導致用工量大減
到2025年,制造業25%的工作將會走向自動化,全球各個國家和地區制造業能節省人力成本比重的均值是16%,韓國、日本、加拿大、美國省的最多。機器人系統的價格將持續下降,2025年將降至10萬美元左右,與此同時,機器人系統的性能將以每年5%的速度提升。
BCG14年調查表明,銷售額在1億美元以上的美國制造商中,72%的美國制造商表已開始投資額外的自動化技術和先進制造技術。
三、制造業的經濟重要性超乎預期
從價值鏈的角度來看,制造業對于美國經濟的重要性遠比單純的數字上所反映的要重要的多。
美國的研究人員對于美國制造業進行拆解,最后發現,制造業對于美國經濟的影響甚至要比美國政府測算的還要大。此前美國政府測算,制造業領域1美元的產值會帶動其他領域1.4美元的產出,但MAPI(機械及聯合產品研究所)的測算顯示,這一乘數效應達到了3.6。在工作崗位上的乘數效應,制造業達到了3.4。
美國制造業規模占GDP總量僅為11%,但如果從產業鏈角度看,由制造業所支撐起來的價值鏈的價值占到了美國GDP的三分之一,甚至連美國政府也只看到了“冰山一角”。
四、制造業對美國的國力與繁榮至關重要
制造業每年貢獻2萬億美元的GDP,占美國出口的比重更高達60%,在私營領域研發支出的占比達四分之三。通常一名美國制造工人每年能掙取7.8萬美元的薪資福利,而非制造行業平均待遇只有6.3萬美元。像普惠這樣的航空航天公司是最成功的出口商之一,產品約90%在美國制造,超過80%銷往海外,實現了貿易順差。
在美國制造業所創造的增加值中,勞動者報酬占了60%,資本報酬占了占了38%,美國機械工業從業者小時工資的中值是20美元左右,約高于制造業10個百分點。
五、制造業升級不是下跳棋
哈佛大學豪斯曼(Hausmann)教授的研究結果表明,經濟的復雜性與制造業知識及能力直接相關,而且的研究還表明,一旦某個國家開始制造商品,因此積累了知識和能力,那么該國通向繁榮之路就會變得更加容易。但這個過程是一步一步循序漸進的過程,制造的商品越復雜、制造工藝越先進,就越能走到更新興和更先進的產業,這個國家就越發繁榮,掌握與他們已經能制造的產品相似的新產品的制造技術就更容易。從組裝玩具發展到組裝電視機,比從紡織工業躍升至航空航天工業更為容易。
美國制造業新趨勢
一、制造業創新生態系統加快構建
當前,美國已形成以政府、高校及科研機構、應用研究機構、企業和服務機構為主體的完整的先進制造創新生態體系。政府是創新環境的提供者,通過資金投入、財稅政策、基礎設施建設等營造整體發展環境;高校及科研機構是創新技術引擎,通過多學科、跨領域的技術基礎研究,為創新提供源頭;應用研究機構對接科研機構與企業,是創新成果轉化加速器;企業是創新技術產業化的主力軍;服務機構為創新技術研發、應用研究及商業化提供咨詢、協調、評估等服務,是供應鏈創新重要力量。
2015年9月,美國推出國家創新戰略,提出利用國家制造業創新網絡(NNMI)來恢復美國在高精尖制造業創新中的領先地位,重新投資供應鏈創新并支持擴大技術密集型制造業企業。
二、制造業投資呈“兩化”態勢
數字化:美國近年來的投資IT化走勢明顯,在上世紀80年代,美國花在信息技術領域,如購買軟件、計算機硬件和通訊設備等占總投資的比重僅為三分之一左右,但在2010以后這一比重則增長至50%以上。
無形化:美國制造業發展重心的轉移和產業結構的升級,導致美國制造業投資結構的變化。從1979年開始,美國開始降低在有形資產上的投入,越來越多的投資側重于軟件、研究、開發、宣傳、管理、培訓等方面,無形資產投資比重持續加大。
三、美國擅長從“ I 端”發力
美國更擅長從信息技術一側(I端)發力。美國和德國都是工業和信息化技術融合的領先者,但相比之下,德國更擅長從工業技術一端來發力,美國先進制造技術集群還是側重于數字化和信息化一端,比如智能機器人技術、3D打印技術、物聯網技術、數字化設計技術等
在先進的數字化制造技術領域,美國在技術和市場上都具有較強優勢,例如美國在3D打印技術領域處于領導者地位,占據了全球 3D打印三分之一以上的市場。
四、政府積極搭建數字化制造平臺
實施數字化制造計劃,構建合力,實現數字化技術的群體突破。 2014年2月,“數字制造與設計創新機構”(DMDII)由國防部牽頭組建成立。該機構主要研究數字化數據在產品全壽命周期中的交換以及在供應鏈網絡間的流動,推進數字化、智能化制造。該機構目前擁有80多家成員,包括波音、洛克希德?馬丁、通用電氣、羅爾斯?羅伊斯、西門子、微軟等企業、政府機構、院校、研究所和商業組織。
構筑數字化制造生態圈。以開源技術牽引的上下游垂直式生態圈,圍繞系統基礎架構、軟件平臺源代碼等關鍵技術的開放開源,形成了產業上下游不同領域不同主體間的技術標準制定與產品開發合作。如NASA發起的開源的云計算管理平臺項目OpenStack,擁有來自176個國家3萬名成員500多企業的支持,云計算上下游軟硬件企業和非龍頭公有云廠商圍繞相同的技術標準和產品架構,形成完整的產業生態圈體系。
五、由軟及硬,由硬及軟
Google等互聯網巨頭從I端加快走向M端,互聯網企業發現制造業是創造價值的主要陣地,Google先后投資了智能機器人、無人駕駛、無人機、智能家居等領域,它變得越來越硬。
GE開始編織“工業互聯網”,加快從M端走向I端,GE在全球雇傭了一萬名軟件工程師,GE老總提出:也許你昨晚入睡前還是一個工業企業,今天一覺醒來卻成了軟件和數據分析公司。
我們預計美國將會涌現一批“兩棲型”企業:硬件的系統集成企業在大力發展軟件,軟件的系統集成企業在大力發展硬件。
簡單舉兩個例子,其一是農業機械巨頭JohnDeere從農機制造到智慧農業。John Deere的精智農業管理系統FarmSightTM,通過安裝在農業機械設備上的傳感器采集土壤條件、氮磷鉀含量和作物生長等數據,并且可以預測化肥、農藥的需求,從而搭建起農夫和這些化肥、農藥供應商的溝通和供應平臺,完成了從賣農機到做農作物生長管理服務商的轉型。
其二是GE醫療從醫療設備到醫療服務。GE醫療的思路更有變革性,它在業務變革中實現了將數據轉化為信息、將物品資產轉化為功能資產、將智能硬件轉化為智能軟件。它的經營理念也從“提供一個好用的醫療儀器”轉型為“提供用戶所需要的醫療服務與建議”,從一個傳統的醫療設備制造商轉型成為一個直接面向患者的醫療服務提供商。